“总督，我想你也清楚，你这样的价码是做不成生意的。”
 
“何以见得？”
 
魏彦吾看着眼前穿着黑斗篷的男人，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烟袋。
 
“鼠王已经把态度放得很清楚了。”黑斗篷男人说道，“想要把贫民窟东侧改成学校区的话，原本的小手工业者一旦从市中心的建设中撤离，失去了贫民窟内部小手工业的经济环境，就会彻底失去容身之处。”
 
“但是有了学生在，还会有围绕学生的新产业出现，他们不会失去工作的。”魏彦吾说道。
 
“一旦市场正规化，他们低劣的加工技术必然无法得到政府的承认，势必需要更多的生产资料才能维持生产，现在的他们显然不具有启动生产的物质基础。”
 
二人话语当中刀光剑影针锋相对，但其实彼此心知肚明，重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小手工业者有没有工作的问题，而是他们赚的钱流向哪里的问题。
 
之前，贫民窟的小手工业从业者根本没有正规的生产和销售许可，就靠着人情经济维持着生存和发展，那么这样一来，他们就不需要向政府交高额的税金，而是把这部分财产给能够在人情上“罩”着他们的鼠王。有了鼠王的庇护，他们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政府的突击检查，可以随时停下生产避开检查，在检方离开之后继续自己的生产活动。当然，不“孝敬”鼠王的家伙们就得不到这样的信息，自然每次都会被魏彦吾派出的检查队抓个正着。
 
这样的事情，很显然是魏彦吾和鼠王两人商量好的戏码。给鼠王“上税”的家伙就不用被魏彦吾抓包，不识抬举的就会被魏彦吾进行收割，老魏和鼠王各吃各的蛋糕，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
 
但是这次，魏彦吾想借着城市大搞基础设施建设的浪潮，将原先的平衡打破，贫民窟产业正规化，那么他们就势必会直接向魏彦吾上税，鼠王的存在在这片区域被彻底瓦解。
 
这当然不是鼠王能够接受的局面。
 
“无论如何，想必你也清楚，龙门贫民窟的城市化是大趋势。”
 
“是的，但即便如此，总督想要一步完成整个城市化进程，也并非不会遇到阻力吧。”
 
这话已经把态度挑明了，如果魏公执意要如此做，鼠王就会成为其中最大的阻力。
 
“……那么，你有什么方案？”
 
黑斗篷男此时递出一份十二页的计划书。看得出来，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然而，魏公只是草草翻看了几眼，便回复道：“不盖学校转而盖工厂，投资要求鼠王控股一半以上，还要我将周边店铺的投资以及施工权和租赁权移交给鼠王？你是觉得龙门需要第二个总督吗？”
 
斗篷男冷笑一声，回复道：“看来魏公是准备在龙门搞独裁？”
 
他抬了抬下巴，用鼻孔看着对面的魏彦吾，问道：
 
“你有这个实力吗？”
 
魏彦吾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恶狠狠地盯着黑斗篷男的双眼，而对方也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回瞪着魏彦吾的眼睛。
 
杀意铺天盖地地席卷出去。
 
周围空气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十几度，地上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动静。在两人眼神的交锋当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对面而立，只待冲锋号角声响便杀个你死我活。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而周遭的时间仿佛就此过了一年。
 
在这样的场面下，谁先出声，谁就输了。
 
“我纵横泰拉大陆几十年，敢于直面我的人不超过十个。”魏彦吾率先收起了杀意，说道：“而能够用眼神让我认输的人，我都叫得上名字来。”
 
“他们现在都死了？”
 
“不，他们现在都成了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顶梁柱。只有一个，可惜……算了，不提也罢。”
 
魏彦吾此言一出，就表明，他最终服软了。
 
“那么，工厂的事？”
 
“可以，我同意了。况且……”魏彦吾用手指弹了一下手中拿着的纸，说，“我看到，你在这次项目的总计划当中居然只要百分之十的初期投资与股权。我不明白，就为了这十个点，你居然甘当鼠王那个老家伙的马前卒，这值得吗？”
 
“我本就不是为了这笔股份而来。加上这十个点只不过是顺便的事。况且给你们龙门的投资，虽然是赶上这波浪潮，也不一定就稳赚不赔啊。”
 
“哦？那你是为什么而来？”
 
斗篷男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不来，你和鼠王这场大戏不演它半个月恐怕是没办法收场吧？”
 
“是，这又如何？”
 
“你知道吗，教会里的孩子们，都要战战兢兢地过活呢。”
 
“不过是第一天而已，很快他们也会习惯的。”
 
“确实，但是即便如此，”他摇摇头，说，“我，还是见不得孩子们受苦。”


闻听此言，魏彦吾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黑斗篷男，目光从他为了掩饰身份而穿的斗篷，到他微微低下去的头颅。那略弯曲的脊背让他平添几分苍老，又像是神祇垂首在像自己的信众散播福音。
 
面前这个人，行事风格随心而动，只让灵魂中的正直与善良指引自己的方向。
 
一个理想主义者，最终一定会被按进现实的红尘当中。而究极的理想主义者，则会从红尘当中破土而出，讥笑着腐朽的秩序，撕碎他面前的枷锁，为世界带来爱与正义。
 
永不抛弃，永不放弃，有理想，有实力。
 
魏彦吾笑了，笑得无比开心。他站起身，离开总督的座椅，走到对方的面前，眼神里充满了对对方的敬佩与欣赏：“果然，果然啊，你正如传说中一样，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他伸手缓缓拉开对方的黑斗篷，冰冷的钢铁面具便露了出来。
 
“罗德岛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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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教堂里，能天使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其实折腾了一整天，她已经很累了，但是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笑脸，她是实在说不出自己想要回去休息的话。
 
门口的施工队和聚集的民众早已散去，如今和早晨这里的景象相比正好相反，已经是教堂里面热闹，外面安静的局面了。
 
博士和凯尔希站在大树的阴凉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是说，施工队和主祭的矛盾，都是演出来的？”凯尔希问道。
 
“是啊，稍微听他们两句对话就清楚了。”博士说，“他们两人一直在避免着其他的人参与到这场矛盾当中，把这个矛盾变成两个双方代理人之间的矛盾，以防大家情绪激动造成场面失控。恐怕无论是教堂的主祭，还是施工队的队长，都是在魏彦吾的指派下来给鼠王施压的。意思就是，如果你鼠王不同意我的规划，就赶紧来讨价还价，不然我就让你贫民窟天天闹得鸡飞狗跳，没办法进行生产活动，亏的不还是你鼠王吗。”
 
博士顿了顿，接着说：“这要是动真格的哪会就吵吵架那么简单……我要是那个主祭直接煽动旁边的民众，这施工队有什么下场还不一定，反正肯定是要去把市政规划的部门给砸了的。”
 
这话说完，凯尔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丝柔和的笑容，可惜博士并没有看到。
 
“看来你为了这些孩子，还真是费尽了心力呢。”凯尔希说道。
 
“不，我根本不是为了那些孩子。我可讨厌孩子了，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此言一出，凯尔希不由得把目光从教堂内的景色中收回，看向博士的铁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我不知道的打算？”
 
博士在面罩里两眼一翻，合着你真就觉得我博士每天都老谋深算是吧，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一天到晚利益这利益那的算来算去算个没完有时最后差点把自己命都算丢了，那次乌萨斯的内卫突袭凯尔希不就差点就结果了她的小命吗。
 
可惜凯尔希看不到博士的表情。
 
“你看，看能天使。”
 
“啊，她怎么了？”
 
“她开心吗？”
 
“嗯……开心啊，怎么了？”
 
“就为了这。”
 
“……什么？”
 
两人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是说，我做这些所有的事，就是因为当时我在罗德岛的甲板上，看见能天使一副阴郁的表情，所以就想看她笑。”
 
凯尔希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想到，原来博士的终极目的，不是什么爱孩子不是什么悲天悯人，只是为了让他的干员摆脱烦恼，能够笑得开心。这个目的如此单纯，单纯到让凯尔希不敢相信博士居然会为了这样的目的花费如此之大的力气像个陀螺一样在龙门溜溜旋转了一整天。
 
“你把龙门上到总督魏彦吾下到地下君王鼠王统统算计了一遍，最后到总督府和龙门最高长官当堂对峙，就为了看到她开心得笑出来？”
 
“是啊，不然呢？”博士举重若轻地说，“为了让她笑出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秋天的风裹挟着落叶和些许尘土吹到凯尔希的脸上，让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了双眼。


“能天使是善良的好孩子，她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生存资源。但这个世界的不平等的确存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局面。”博士说，“但是也不能因此就闭上眼睛，假装这种不平等不存在。我要尽自己所能，即使仅仅能让这个世界做出微小的改变，那也是我心中所向，精诚所在。如果能够唤醒下一个人和我做同样的事，他还会再唤醒下一个人，下下个人，想必能天使能够开心地笑出来的世界终会到来吧。也许会很久，也许我无法目睹那一天的到来，但只要我知道，它，终会到来，这就已经完全足够，完全足够了。”


“功成，不必在我。”
 
一定是因为凯尔希正眯着眼睛看博士的缘故，此时在她的眼中，博士是如此简单易懂，却又如此强大，散发着只有神祇才会散发出的炽烈光芒。
 
居然……有点小帅。
 
而且，想到博士为了能天使肯如此拼命，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吧，自己这边呢，有点寂寞。
 
“还说什么只有能天使这种至善之人才能在这样战争年代里不遗余力地奉献自己的爱，这才是神的使者，才是虔诚信徒该做的事。”凯尔希嘟囔道，“和某些人做下的事相比，不知道哪个才更像天使呢。”
 
这话，博士听见了，但是他却不敢相信他听见了，确切的说，是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凯尔希嘴里说出来，所以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凯尔希潇洒转身，踏上了回罗德岛的路。
 
直到这是博士才突然发觉，刚才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从凯尔希嘴里冒出来。
 
“什么什么什么，刚才我没听清，你说的什么啊？”
 
“什么也没说。”
 
“明明就说了嘛，再说一次呗，求你了。”
 
“不说了，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魏彦吾提出把棚户区改成学校是在漫天起价，等鼠王坐地还钱的？”
 
“……因为我今天上午刚被奸商可颂用同样的手段坑过一次……”
 
二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逐渐隐没在龙门丰收的秋色之中。


能天使篇 完 作者：高中物理_倭瓜老师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1102807 出处：bilib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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